在中国,现在虽然财富阶层似乎很有面子与里子,但自古以来做生意不是件光荣的事情。据说,做生意称为商人与商朝亡于周,而商朝之后不能从事其他行当,仅得以做生意为生,故而生意人就得以称为商人。在大一统的时代,商人尤其没见得受待见,太史公在《史记》里面为商人列传,那也说的是兵荒马乱的春秋战国,那个时候孔夫子也有一个做生意的弟子是为子路。而在此之外,中国传统文明里面,生意就鲜有头脸,直到清朝末年,在头面人物里面出的两类人,一类是有官商背景的洋务人物,还有一类就是民间的商人,在两类之外更出了一个另类商人,那就是张謇。
在一个商业不彰的社会中做生意实际上是一件革命性的事情,这不只是在观念与社会形象意义上的革命,更是制度创新与体系创新的革命。我特别建议我们今天做生意的朋友有了点根基或者那些学习所谓管理的小朋友们去江苏南通瞻仰下张謇的事迹,我想会对大家有格外的启发。举其要者,张謇的商业带给了社会革命性的新文明。其一是关于商业组织的制度革新,张謇的股份制企业模式,就其招募方式、股份组织、股东关系、企业规范化、业务拓展化的模式就是到今天依然具有很强的先进性,而且最可贵的是那个时代的企业居然把所有的文字记录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其二是产业链把握,那个时候做生意的产业链远比现在的为薄弱,因此有必要去建设但建设的条件应是更缺乏的,而张謇的产业链延伸与发展其半径与产业水平,即使在今天也值得为那些开始做产业链延伸的企业家们学习;其三是社会条件涵养,也就是在培养社会人才、发展社会人文、优化社区质量等方面,张謇做了大量的探索,南通称为近代第一城,包括后来张之洞类的洋务人物、卢作孚类的民营企业领导人均效法张謇做区域文明建设,均可见张謇做为的价值;其四是大范围整合资源,其如学习日本的教育、重视西方的博物、推进中国文化与西方的交流(比如资助梅兰芳等去美演出)、引用西方尤其在科技方面的专门人才(比如荷兰的水利工程师)为我所用,在这些方面均是开一时的风气之先。张謇,一个生活在清末民初的人,给我们树立了一个在转型社会条件下的从商者,推动社会文明进步的典范:那个时候也有制度不好的问题,也有教育落后的问题,也有产业零散与需要升级的问题,张謇是一个用商业机制白手起家的高手,也是一个以社会机制的培育与商业推动的结合见长的伟大的设计师和动手家。他的管理思想正与彼得德鲁克的思想浑然一致:管理不是所谓商业与公共截然地分开,而恰恰是一种全然的管理,在我们当下还有企业家在纠结要不要介入与支持公共事业的时候,他们作为先见者不只给了道理上的回答,而且给了实践的榜样。张謇一辈子的事业只有在一件事情上显示出了致命的弱项,就是江湖险恶,白道高手不敌黑道强人,当张謇遇到了杜月笙,他就惨了。但这也正说明了,政府的作用不在于掺和商业本身,而是在建设一个让商人们得以在多领域施展社会能耐的机会,而别让黑道横行,这样文明的建设与保障就都有了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