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人生许多美好时光,都与饭桌有关。光吃饭,就有饭局、聚餐、留饭和蹭饭,四种形式,四个境界。饭局有如牌局棋局,反正是一种比较吃力的吃饭:除强调正装出席之外,一应言行举止都要如下棋出牌样,不可任意。但人生充满矛盾,天天有饭局,烦恼不已,如若从来没有饭局,人前人后似有点失落,矮人一截,同一饭局请他不请你,免不了有点酸酸的……聚餐,又可称聚会,那要宽松多了。是三五知己好友自发的聚。聚餐有各种形式,有“蜻蜓吃尾巴”,即各吃各,西方称AA制;但更多为轮流做东,虽没有硬性规定,但大家都会自觉轮流埋单,虽说老友不用计较,然为珍惜这个圈子,每个人都有心维护它:一旦发现有新开的好餐厅,就呼朋唤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众人心领。老友聚餐是最开心的,特别对我们写作人,聚餐是阅读人世百态的窗口之一,是创作素材的源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经常聚餐的是一个固定圈子,外边人若想进来,难上加难;道不同,志不合嘛,勉强挤进来,就成饭局而不叫聚餐了。由饭局修炼成聚餐叫有缘,由聚餐变形为饭局,那味道就大不一样了!
留饭,是更随意更亲密的进餐形式(hair extension)。上海人家特别习惯留饭,被留的一定是全家上下都笃熟的老友,突然来访(旧时没手机,熟客大都可随意上门),谈兴正浓,不觉已是吃饭时光,意犹未尽,加副碗筷,临时炒只蛋或蒸一碟腊肠,去弄口熟食店切一客酱鸭,家里也趁此添点菜,就这样热热闹闹吃了,所谓“小菜呒交(没有)、饭要吃饱”。这是最惬意,最温馨,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饭桌。当然,留饭和被留的,都有相当交情,有的还是几辈子的。
蹭饭是事先张扬的。一个电话打过来:“××,我正好在你家附近办事,等下到你家蹭饭。”“我老婆出门了,今天没人煮饭,等一下去你家蹭饭。”“××,过节我们来你这儿蹭饭”……留饭是即兴的,蹭饭是预先告知的,某程度,蹭饭更有十分交情。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能随时来蹭饭的,那份交情也是修来的。
笔者这里有个蹭饭团,大都是来组稿约稿的编辑小朋友,也有我的小校友……从他们考上大学到进社会做事,从实习到成为独当一面的话事人,看着他们结婚成家……悠悠时日,少说也有十来年,他们互相间也成了朋友,蹭饭团就这样形成了。有时在外面吃,大多在我家里。女儿不在身边,有他们,我可以随时差使他们(human hair),方便又热闹,令我们宅里的平均年龄一下降低了,对当下年轻人的心态也有所了解。此外,我所有的电子文本操作和输出接收,都是由蹭饭团包下——不能白吃饭不干活呀!
我家阿姨煮得一手好上海菜,何为上海菜?精工细作的家常菜就是了:夜开花塞肉、凉拌豆腐皮蛋咸蛋、丝瓜油面筋、干贝炖蛋、六月黄毛豆子……就是炎炎夏日蹭饭团的菜单,饭后甜品是蹭饭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