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3个月起至今一直生活在村长家里。多年来深得村长的喜爱和信任。村长说:“黑,出去。”我就出去。你看,村长不叫我的大名,也不叫我的昵称,而简称“黑”,这种比昵称更加简略的叫法,足见我与村长的亲密程度。
事实上,我与村长的亲密接触不亚于情人。基本上是这样的,村长上床睡觉的时间属于村长夫人,其他时间则属于我。
人们都说,狗的嗅觉堪称世界第一,而我要自豪地告诉你,我的听觉也是世界第一。
一般来说吧,要是汽车声由远而近,直开到村长家,我连眼都不用睁,就可以放行,那一定是上级来啦。不是上级,哪有车子坐?既是上级哪有必要呜呜狂吠呢?本来我也可以细眯起眼睛摇头摆尾一番,但是上级跟我不是一个层次,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摩托车响起来,我就得爬起身,转着圈圈在来者身边磨磨擦擦,那是村干部找村长有事。村干部我还攀附得起,当然也得罪不起。牛皮鞋声响起,我也可以置之不理。这多半是村里自认为有钱的人来巴结村长。这种人不碍大事,也可以不予理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赤脚声来,我就要十二分地注意,这班人一定是来找村长诉苦叫穷的。村长乃一村之长,日理万机,要是天天都有人来胡搅蛮缠,他还能工作吗?所以,脚步声起,我就汪汪汪地大叫,外加龇牙咧嘴,给这些不知进退的东西一点厉害看看。
长期跟村长生活在一起,我也无形中被村长的翩翩风度感染了。这点人们看不出来的,人们怎么看,我也是一只狗;只有狗们才觉察得到。人们看到村长大腹便便,便觉得村长天生就像村长;狗看到我肥头大耳,也对我羡慕得要死。狗们说,做狗也要做村长家里的。狗们便唉叹自己投错了胎。扪心自问,我自己也觉得生在村长家的确是福。这里是穷乡僻壤,人人都面黄肌瘦,狗们不可避免地瘦不拉叽。而我就不同了,我的肚子和村长一样有油。你以为我是谁?我是村长家的狗。
村长大小也是一个官。当官的便免不了要经常吃工作餐,比如上级来啦,召开村委会啦,年终结帐啦,工作需要嘛!还有就是别人请吃,谁和谁闹纠纷,要请村长调停啦,谁家娶媳妇啦,谁家嫁女啦,能请到村长当然面上有光。所以村长的口福不浅。村长口福不浅,意味着我的口福也不浅。我只要跟在村长后面,我就能享受到别的狗享受不到的佳肴美味。比如国家不准捕的山鸡,不准抓的蛇,还有上级检查才用来招待的国家保护动物果子狸等等。有时上级来人,要把工作协调好,就要喝喝酒,不知不觉喝得太高了的时候,那美酒佳肴就会倒出来。这时我就可以享受到那些一般村狗享受不到的美食了。
前些天,村长戴着手铐坐车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知道我的好日子大概也终结了。